第1160章 海幸御子

  月光如绸漫天红宝石似的血点飞溅。
  赵鲤一身浅紫罗纱,半边溅上污血染成酱色。
  在她足下,显露出异变的阴阳师与鬼神尸首堆积。
  她发难太快太突然。
  在场阴阳师,还沉浸在寄名祭坛垮塌的震惊中。
  他们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强敌出现在安全的京都核心腹地。
  赵鲤骤然发难,让这些阴阳师与结契的鬼神损失不少。
  赵鲤并不恋战。
  她此行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人。
  足下一点,朝着她早先看见的那个八足鱼祭坛冲去。
  趿拉着木履,长发罗纱累赘,让她速度较之平常稍微慢了些。
  但永久无损的刀刃,极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发黑的血汩汩流淌,将地面染得一片狼藉。
  原本充斥神宫中的熏香气味,都被血腥压了下去。
  赵鲤右手挈长刀,宽大袍袖挽起,露出一截玉色的腕子。
  手臂扬起落下,湛青刀锋似一道银色闪电,所过之处,皆一刀两断血肉横飞。
  八足鱼的罐子便在数十步开外。
  赵鲤脚步一顿,从旁闪躲了半步。
  两柄恍若冰雪凝结的薙刀,交叉钉在她身侧半尺。
  那对周身皆白的双生子,各持一柄薙刀看着赵鲤。
  两人嘴唇开合间逸散出大股大股寒雾,直到这时偶人般冷漠的双子淡色眸子中才露出愤怒情绪。
  “无礼!”
  她们齐齐一声呵斥,周遭温度骤然暴降。
  地面生出一层冰霜,连草叶都凝结,数只冰柱突生,朝着赵鲤刺来。
  随着一阵簌簌之声,赵鲤身上被血打湿的衣衫冻结,欲作枷锁将她困锁在原地。
  “主人小心。”
  迈着小短腿跟在赵鲤后面的企鹅丘丘,小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
  它以为赵鲤避不开,眼角急出两点泪花便要上前帮忙。
  但它实在战力有限,小短腿还没跑到近前,先看见双生子手中薙刀毒蛇吐信一般朝着赵鲤喉部心口点来。
  企鹅丘丘浑身短毛倒竖之际,赵鲤挂着一层白霜的长睫轻颤。
  下一瞬,只听呲啦碎裂声。
  强行撕开冻住外衫的赵鲤,举刀架住双子薙刀。
  而后在双子骇然的视线中,好整以暇举起空出的那只手。
  将斜刺里刺来的数根冰柱一拳击碎。
  漫天散碎冰凌在月光之下像是银粉,抛洒在赵鲤扬起的唇角。
  手握薙刀的双子心中一惊,便听赵鲤问道:“看什么呢?”
  出生时便手牵着手的双生子默契十足,两人同时向后一跃,下腹发出蠕蠕之声。
  但比她们动作更快的,是赵鲤的刀。
  双生子被一刀横切。
  虽未能斩成两段,却也开膛破肚。
  下腹中的东西掉出,蠕虫般一团口含木牌契约的玩意被赵鲤一脚踩碎。
  哗啦啦——远处象征着双子契约的祭台垮塌。
  赵鲤一抹睫毛上的冰凌,跨过两具尸骸。
  她冲杀之余,斜眼看了一下企鹅丘丘:“你哭了吗?”
  白担心一场的企鹅丘丘,不敢阴阳怪气,满腹怨气只化为一声包着眼泪的抱怨:“主人是坏蛋!”
  随风传来赵鲤的笑声。
  赵鲤与企鹅丘丘这番对话,自然而然使用的是大景官话。
  这叫闻声之人无不骇然。
  “大景人?”
  目睹孙子头身两段的卜部氏老者,双目欲裂。
  卑鄙怒骂之言还没出口,他苍老的脑子里猛闪过一个念头。
  卜部氏老者扬声喊道:“别让她靠近海幸御子,张开结界。”
  喊完,卜部氏老者手握一柄短刀正胸一刺,眨眼间皮肤肌骨如沸腾的浓粥。
  翻滚着泡泡,肿胀为一只巨大的蟾蜍生物。
  口中衔铜钱,形如附子蟾,背部满是坑洞。
  听它命令,神宫之中阴阳师总算有了主心骨。
  抛洒出大量黑底符咒,一道亮红薄光缓慢自地下升起。
  卜部氏老者化身的妖魔极大,粗壮的腿部紧绷一瞬后高高跃起。
  从赵鲤动手至今,细算来不过十几次呼吸。
  但遍地尸骸以告知卜部氏老者,这孤身而来的人只怕京都无人是她对手。
  它最清楚,亡故的族人卜部曾文在大景水宛策划了什么。
  存了必死之心,前来拖延赵鲤脚步。
  然而,晚了。
  赵鲤已经冲到了那装着八足鱼纹样的祭台前。
  四周祝连绳齐齐发出嗡鸣,象征神性的光芒升腾起,却没能让赵鲤停下一秒。
  弑神,赵鲤专业对口。
  一斩将祝连绳斩断,她双手握刀刺入黑瓮中。
  “嗯?”
  这一刺,赵鲤神色一凝,手感不对。
  她向后一跃,听见那落下的蟾蜍发出绝望哀嚎。
  “打开了。”
  “海幸御子的束缚被打开了!”
  阴阳师们仓皇的声音告诉赵鲤,事情又变得有意思了。
  但见那口黑瓮中,汩汩流淌出大量沥青样的黑水。
  浓稠黑水咕咚咕咚淌了好些,随后一只新鲜章鱼脚从瓮中滑落。
  在黑水中蠕动了两下,竟直立而起。
  它像捕食的蛇,先将青褐触须对准赵鲤。
  但又察觉到赵鲤难惹,旋即竟是一弹朝那只巨蟾蜍去了。
  卜部氏老者化身的巨蟾蜍,从跳过来到被章鱼脚钻入身体只眨眼。
  若非它惨叫连连遍地打滚,赵鲤都要怀疑它是故意来送的。
  那只章鱼脚黏着在巨蟾蜍身上,无数章鱼须从蟾蜍后背密密麻麻的脓包中挤出。
  水草似的晃动,跳着怪异的舞蹈。
  天上月相浓云遮蔽,雷声隆隆。
  平地飓风起,有风暴从堺港爆发。
  巨大水龙卷通天彻地,八爪章鱼攀在水龙卷上,乘风暴朝着京都而来。
  这会赵鲤倒也猜出因果了,她无语至极的失笑:“你们束缚了海幸彦的御子?”
  海幸彦,倭国神话中被诅咒子子孙孙为山幸彦看家护院的海洋神。
  赵鲤转移视线,果见在黑瓮中看见了一只巴掌大的断鱼钩。
  鱼钩为山幸彦的代表物,也是让那八足章鱼看家护院的信物。
  方才被赵鲤一刀毁了。
  满身都是触须的巨蟾并未回答她,只沉重喘息一声吼,突出的蛙眼怨毒看着赵鲤。
  “唇亡齿寒,风暴从不只针对我们。”
  污染御子驭风暴肆虐,大景想来亦无法幸免。
  这样一想巨蟾觉得身上的痛都淡化了些,它呵呵笑了两声。
  仰头还想看赵鲤什么神情,下一瞬脑袋被长刀剁成两半。
  “笑个屁!”
  赵鲤踩在巨蟾头顶,看它整个眨眼间化为剧毒的黑水。
  一滴冰凉的雨落在她脸上,接着大雨倾盆。
  四处看去,发现阴阳师竟都没跑,还在维持笼罩神宫的结界。
  大概这些家伙也都晓得,束缚并污染了一个神子当看门狗是什么下场。
  天边雷云隆隆,雷电如蛇在云层中穿梭。
  数十柱飓风,卷着碎木泥土各种畸变动物和妖邪的尸体朝着京都合拢而来。
  几乎有整个京都城大小的八爪巨鱼,呕吐着黑色毒水,朝着神宫上方的结界探出触须。
  薄薄的结界,肥皂泡似的啵一声散开。
  地动天摇中,赵鲤一边避让天上落下的毒水,一边揉着丘丘的脑袋:“你就不能派上点用场吗?”
  她朝着山下跑,打算先开溜到相对安全之地,冒险请太岁来收尾。
  被她夹在手臂间揉脑门的丘丘,圆脸蛋变形了两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人我们跑……”
  它突然一激灵,将后半句话咽下。
  豆子眼中精光闪烁:“不过话说回来,有时丘丘我还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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