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方华，方圆
“华子，等会儿一起去游戏厅玩玩儿？”
下课铃一响，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急切之意的林越，一边三两下将要带回家的东西胡乱的塞进书包内，一边朝同桌方华邀约道。
“不了，等下接上我妹就直接回去了。”
“那行吧，我就先走了。”
兴许是问之前心中便有了答案，林越倒也没觉得意外，随口招呼了一声便火急火燎的冲出了教室。
相比同桌林越的急不可耐，有条不紊的收拾课本的方华就显得稳重许多。
背起那个已经跟了他好几年的帆布书包，方华也不紧不慢的出了教室。
方华所在的学校是泷水职高，一所普普通通的职业高中。
在当地，泷水职高是公认的混子学校，只有那些学习成绩差的差生，上不了正规高中才会选择来这里混日子。
出了校门，方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沿着学校门前的大马路朝两公里外的城西中学走去。
方华的妹妹方圆在那边上高中，今年高二，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班上稳居前三。
每逢周五放假的日子，方华都会先去城西那边接上妹子方圆，之后再一起回家。
两公里的路程对方华这种庄稼人的娃而言，算不上多远。
刚到校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方圆一眼便瞧见了那道熟悉又亲切的身影，满心欢喜的跑了过去，脸上洋溢着喜悦，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哥。
年底就满十六岁的方圆，只比方华小一岁，五官清秀，即便是身上的衣服略显老旧，却也遮掩不住少女身上的青春活力。
一手拎过方圆背着的书包，方华脸上笑意暖暖。
“等久了吧？”
“不久不久，我算准时间再出来的。”
见时候不早，方华也没磨蹭，领着方圆走到附近的站台，等候去往镇上的客车。
不多时，一辆去往林泉镇上的客车便风尘仆仆的从城区方向驶来。
“哥，车来了！”
“嗯，慢着点……”
或许是周五县里的几所学校都要放假的缘故，客车上挤的满满当当的，方华小心翼翼护着方圆，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车厢。
车厢里如此密集的人群，霎时间汗臭脚臭各种气味充斥在一起，刺激着两人的鼻腔。
不过兄妹俩对此早已习惯。
方华家离县城足有三十里地。
待会儿到了镇上，还要走上几里地的山路，若是错过这一班车，估计就不能赶在天黑前到家了。
好在一路走上不时有人下车，客车行至中途车厢内便已空旷了许多。
就在方华护着方圆往车厢后半截的空旷处挪动时，方华意外的瞧见了车厢最后排坐着的一位女生，内心不由的一阵欣喜。
只是当两人视线交错，那女生却是眉头微皱，忙转头看向窗外，好似没有认出方华一般。
瞧见那女生的反应，刚要抬手打招呼的方华硬生生的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略显僵硬的转过身子朝着车头方向。
一直以来，因为家穷的缘故，方华的性格内向，面对同学时总有些敏感和自卑。
江燕的冷淡态度，好似针扎一般，刺中了方华的心脏，令他呼吸一滞。
紧挨方华站着的方圆并未察觉到哥哥的异常。
后座的女生名叫江燕，跟方华同是林泉镇人，如今也就读于泷水职中，并且跟方华还是同一个班的。
江燕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容貌出众，一度被班上的男生们奉为班花，暗恋她的男生自然是数不胜数。
在班上，坐在最前排的江燕，就好比散发着光芒的珠宝一般引人注目，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而身处最后排的方华却正好相反，普普通通，默默无闻。
或许是习惯了男生们的众星捧月，江燕显得有些高傲，在班上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江燕的美貌还是如同盛开鲜花一般，吸引了大片男生围绕，甚至还有其它班的。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值青春懵懂，对于样貌出众的江燕，方华自然也有向往之意。
只是不同于其他人的溢于言表，性格偏内向的方华只是暗地里，时不时的偷偷看上一眼。
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好似躲过一劫般的江燕视线余光扫向那道瘦瘦高高的身影，略显破旧的衣服穿在方华身上不是那么的合身，看着有些别扭滑稽。
方华家里很穷，她是知道的。
据说还是单亲家庭。
不过这些并不是江燕对方华视而不见的原因。
只是对于习惯了对男生们高傲的她而言，贫穷而又普通的方华不足以成为那个例外。
到了后半程。
车厢里早已没了先前的拥挤，空出了很多座位，方华和方圆就近找了两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跟后排江燕，也就隔着一排座位的距离。
不过直到下车，方华也没有再将视线转向后排。
下车之后也是带着妹妹匆匆离开站台。
方华的识趣，令江燕在满意的同时却又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烦躁情绪。
一直以来，美丽的外表使得江燕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男生们瞩目的焦点。
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江燕，性格也逐渐趋于高傲，在面对男生时，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即便方才是她不愿搭理方华在先，可方华之后的冷淡态度，还是令她有些不爽。
向来只有她不愿意搭理别人的份儿。
瞥了一眼二人离去的方向，江燕心中不由得一阵鄙夷。
“两个土包子！”
方华的家不在镇上，出了林泉镇还要沿着一条尚未铺设水泥的土马路往北走上六里地。
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方华走在妹妹后边，情绪有些低落。
从小到大，习惯贫苦生活的方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换作别人，方华或许不至于这般难受。
可偏偏那个对他视而不见的人，是他偷偷喜欢的女孩子。
尽管这一丝喜欢悄无声息。
先前江燕的冷淡态度，好似一盆冷水，将一直躲藏在角落偷偷看向她的方华泼醒，也将他心底的那一缕幻想彻底浇灭。
似乎是察觉到了哥哥的异常，方圆不停找话题跟哥哥聊天。
“哥，听说你们下学期就要出去实习了？要去多久？”
“嗯，大概一年时间吧！”
“知道去哪儿么？”
“下学期的事儿，还不清楚呢……”
方华所在泷水职中是中专学校，与一般高中一样三年制。
其中前两年是在学校学习专业课程，第三年就会分配实习岗位。
当初方华选择这所学校，也是因为这一点。
其实初中时，方华的学习成绩说不上太好却也不算太差，可能够不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但一般的普高还是没问题的。
但一番考虑之后，方华选择了泷水职中。
一方面是因为这边学费便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早点参加工作。
自己家里啥条件，方华心里清楚。
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在附近砖厂工作的父亲方勇一人，能够让兄妹俩都读到高中，父亲便已是倾尽全力。
至于同时供养兄妹俩上大学这事儿。
不是父亲方勇不愿意，而是他实在是没那个能力。
这点方华自己心里也清楚。
也正是这个原因，方华才想着读个中专，以便于早点踏入社会参加工作，替父亲分担一些压力，让学习成绩更好的妹妹方圆能有机会踏入大学的校园。
而这一切，作为妹妹的方圆自然也看在眼里。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一句看似赞美的话语，其中又包含了多少孩子的无奈，和家长的心酸。
她知道哥哥不是对大学生活没有向往。
只是为了让她的将来能过得更好，这才选择了现在的路。
每次回家看到为他们日夜操劳，身体每况愈下的父亲，哥哥都会暗自心疼掉眼泪。
兄妹俩心里都明白。
不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父亲比他们更难过。
而在这个困苦的家庭里，过的最苦最累的，也永远不是他们兄妹俩……
想到这些，方华便觉得自己的失落未免太过矫情。
就自己这条件，被嫌弃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儿。
方家湾山坳北侧。
郁郁葱葱的竹林下，三间泥墙瓦房，两侧各搭了一间稍矮一些的棚子，屋前是大片的石板铺成院坝。
这是方华兄妹俩的家。
两人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
见堂屋大门紧锁，方圆转头看向了南边——那是砖厂的方向。
“哥，爸还没下班呢？”
“估计得八点多才能回来。”
熟练的从门缝里掏出钥匙，打开堂屋的门锁。
堂屋大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黑白色相片上是一位与方圆有七八分相似的短发女子。
兴许是时间太久，相片上女子如同兄妹俩对她的记忆一般，有些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