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妖精一样

  一县之长的别扭心思杜微澜不清楚,清水县这边成婚沿袭古制,傍晚观礼。这会儿已经拜过堂,她坐在簇新的红缎被面上,啃阿黎偷偷给她的点心。
  这小姑娘是个疼人的,杜微澜决心以后给小姑子多做点好吃的。
  暮色笼罩,最后一抹斜阳在喧嚣中湮灭。宾客离去,有想闹洞房的,都被县令和县尉手下的人带走,生怕这落入鸡窝的凤凰有半点不高兴。
  陆重山发现两位大人挤眉弄眼看自己,起身拱手,笑容浅淡。
  旁人见了,都说陆家大儿稳重,宠辱不惊,可当大任。只有县令县尉知道,这是凤凰对他们的认可。
  送走宾客,只剩杯盘狼藉,陆母动手收拾。
  陆重山道:“母亲不必收拾,明日会有人来。”
  陆母嗔怪道:“你这孩子,惦念这个作甚?还不进屋去?”
  陆重山径直往新房走去,陆清江提着酒壶,闷了一口酒,道:“娘,有几个兄弟喝多了,我去送送。”
  随便找了个借口,也不等母亲回应,陆清江径直出门。陆母顾不上儿子,也懒得管了,反正清水县还算安稳,出不了事。
  阿黎端着盘子,挑了自己爱吃的点心往厨房放。今日吃了酒楼的饭菜,她才意识到自己平时吃的都是猪食。
  陆母见状哭笑不得,干脆和女儿一起将没动过的菜收拾了,所幸天还不热,明日还能吃。
  洞房内。
  陆重山解开腰带,随意将厚重喜服扯下丢到地上,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边。二话不说,直接扯下红盖头。
  杜微澜还没抬眼,带着酒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嘴角有点心渣。”
  杜微澜抬手,没摸到点心渣,倒是指尖染了唇脂。
  “公子欺我。”她瞪了对方一眼,含娇带怯,正常新婚男子见妻子如此,定然心头火热。
  陆重山随手将盖头丢到一旁,欺身朝杜微澜压下。
  杜微澜眉头微皱,这人看着不胖,却沉,儒雅随和表象下是结实的胸膛,带着很强的侵略性,仿佛下一刻就要攻城略地。
  杜微澜捏了捏掌心银簪,盯着他的脖子并不言语。
  忽地,身上一轻,陆重山在一旁坐下,手里握着巴掌大的小包袱。
  “过些日子我去游学,这些银两你拿着,算是补贴家用。我看你孤苦无依,为你找了这样一个去处,以后要好好侍奉婆母,不要多想。好自为之。”
  杜微澜接过小包袱,抬眼望见陆重山黑黝黝的眼珠子,如临深渊。
  包袱里是轻飘飘两张银票,一张五十两,一共百两。
  她扯出一抹笑,艰涩道:“今日是洞房花烛夜,公子不愿?”
  陆重山盯着她涂了粉的脸,想起她不施粉黛时的容貌,只觉得这些妆点辱了原本的好颜色。清水出芙蓉,何必过多妆点?
  “我从不趁人之危,你打地铺。”陆重山丢下这句话,掀被躺平一气呵成。
  杜微澜愣在原地,低头轻轻笑了。
  打地铺?
  还没到夏天,地面难免潮湿冷硬,她才不傻,睡硬邦邦的地面。
  杜微澜打开箱笼,取出一床簇新的被子铺在床里面,又拿了个荞麦枕头。
  做完这些,她又翻出一个大包袱,一层层打开,露出里头半只烧鸡。裹得厚重,因此烧鸡还有些许余温,而后杜微澜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是果酒,味道不错。
  一口酒一口肉吃饱了饭,杜微澜取下头面,换下嫁衣,将脸上的妆容细细卸了,又用凉茶漱了口,这才趿着鞋走到床边。
  盯着闭了眼的陆重山看。
  杜微澜径直越过对方,钻进自己的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便借着酒劲沉沉睡去。
  她几乎沾枕头就睡,这下轮到陆重山睡不着了。
  龙凤烛火苗攒动,适应了光线后,屋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房间里多了箱笼,多了屏风,多了衣柜,多了许多物件。
  陆重山不是重物欲的人,喜好清简,房里一应摆设也是简简单单。就连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差不多颜色,被褥也是靛青。
  如今房间多了摆设,被褥因为成亲换成赤红,这让陆重山很不习惯,有种被人侵占的古怪感觉。
  身侧多了一个人,更让他不习惯。
  女子呼吸轻缓,带着些许酒气,酒是柿子酒,去年陆清江酿的。酒劲不大,里头放了不少糖,颇为甜腻。
  陆重山翻身,看到女子的唇瓣,上面似乎还带着酒气,不知……
  陆重山闭上眼,不再去想。
  这样一个人,配不上他。这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何必徒增是非?
  陆重山暗暗念诵经文,试图清心寡欲。
  他不是真正的陆家人,当年陆家老大早夭,恰巧陆家夫妻捡回了他,便当儿子养。他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未来,况且……家中没有婚前纳妾的规矩。
  不过是几分好颜色,还当不得他的正妻。
  这一房媳妇是给陆家老大娶的,与他何干?
  ……
  “清江,还喝呢?”
  清水河畔,几个少年郎勾肩搭背,望着河面上的花船,试图看清弹琴花娘的容貌。
  “你哥成亲了,下一个就是你,估计过段时间就要给你张罗。”其中一个少年戳戳陆清江的脊背,笑嘻嘻道,“你看我妹妹如何?三年,你再等三年,我就把我妹妹嫁给你。”
  姚慎的妹妹姚杏今年十三,后娘已经开始张罗亲事,甚至都挑到了鳏夫身上,谁家给的彩礼多,就相看谁家。
  姚慎不想妹妹早出嫁,更不想妹妹嫁给鳏夫,天天向伙伴们推销妹妹。
  陆清江咧嘴,呲牙道:“不如何。”
  他心情不好,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一会儿是杜微澜那日披麻戴孝的模样,一会儿是梦境里娇憨婉转的姿态,陆清江闷了一口酒,酒是烈酒,暖了胃,却凉了手脚,也凉了心。
  一方面是杜微澜来历不明,陆清江怕母亲和妹妹出岔子。
  一方面想的是今夜杜微澜是否和梦中一般模样,在兄长身下……承欢。
  “我妹妹怎么了?”姚慎不乐意了。
  “丑!”
  陆清江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龌龊,可就是憋着一口气,心里头难受。这七日时间,他翻来倒去说服自己,白日里不动声色,夜里佳人却频频入梦来。
  “妖精一样。”陆清江嘟囔,他怀疑杜微澜是不是什么妖精,不过是见了一面,就给他下了迷魂汤。
  “你说谁是妖精!”
  姚慎是个好哥哥,以为是说自家妹妹,当即与陆清江缠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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