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少思春

  都是十来岁的少年郎,又都是军伍出身,打架切磋是家常便饭。陆清江武艺是家传,打架从没输过,这次却输了。
  少年趴在桥头,假意疼痛难忍,却是默默擦掉快要落下的一滴泪。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结果那姑娘成了嫂子。
  陆清江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这番思绪又不能与旁人诉说。他甚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错了,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再来!”陆清江踉跄起身,摆开架势。
  军营切磋是常有的事,伙伴们只以为他醉了,没多想,选了个松软的沙土地继续切磋。
  在一起训练久了,如此打斗打不出真火,倒是发泄了少年的满腔怨念。
  ……
  翌日清晨,杜微澜睁开眼,先是伸了个懒腰,手背撞上东西,侧头看到陆重山的侧脸,她撇了撇嘴,轻手轻脚下床。
  翻出梳子,开始梳理头发,挽成妇人发髻。
  院子里,陆母正在洒扫,迎客楼的人已经收走了桌椅板凳碗碟,邻家的小狗在角落里啃骨头。
  杜微澜捡起一块小石头丢过去,小狗气呼呼想冲过来,却舍不得又拖不动大骨头,胖乎乎的身体就连尾巴尖都在使劲。杜微澜冲过去,撸了撸狗头。
  这是个小奶狗,还想啃骨头,啃了半天,都不见有牙印。
  “汪汪汪!”小奶狗气到打滚。
  陆母察觉动静,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杜微澜接过陆母手里的扫帚,“我来吧。”
  陆母不动声色打量,见儿媳笑盈盈的,气色不错,一颗心算是放下。大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不愿成亲的是他,突然要成亲的也是他,陆母真怕委屈了人家姑娘。
  “我去热饭。”陆母嘴里说着,却是径直往儿子的房间走去,顺手拿了窗台上的鸡毛掸子。
  陆重山被打醒,还有点茫然,瞧见床边横眉冷对的陆母,他看向身侧。
  “看什么看?小蛮都起来了,你还在睡!年少纵欲可不是好事!”陆母点到为止,扭头就走。
  陆重山坐在床边,看着只剩下一点火星子的龙凤烛,久久不能回神。床上只剩下喜被,多出来的枕头也没了。
  地上乱丢的喜服也被收起来叠好,放在了柜子上。
  陆重山突然意识到,杜微澜是一枚听话的棋子。
  他好心情地起身洗漱。
  陆家今日早饭是白粥酱菜,还有昨晚没动过的酱肘子。
  酱肘子被撕碎,浇了红油,洒了芝麻,拌上蒜泥,倒是可口。主食是烧饼,却和家里平时做的烧饼不同,只有小孩子拳头大小,里头裹着梅菜,入口酥脆内里松软。
  饭桌上阿黎就着凉拌肘子,一口气吃了五个小烧饼。一夜未睡,鼻青脸肿的陆清江原本迷迷糊糊,发现妹妹继续拿烧饼,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捉住她的手。
  “不能再吃了,喝粥。”
  阿黎撇嘴,闷头喝粥。
  陆母见杜微澜诧异,解释道:“阿黎脾胃不好,不能多吃。大夫说要少吃多餐。”
  自家女儿挑嘴得很,陆母早就习惯了,没想到今日会吃多。凉拌肘子和小烧饼是儿媳做的,女儿爱吃,陆母是既发愁,又欣慰。
  发愁是怕儿媳轻视小姑子,欣慰是女儿终于多吃了几口饭。
  “等会儿做几个糖饼,阿黎饿了吃。我看厨房有麦子,炒一炒,拿来泡茶,也能养脾胃。”杜微澜倒是觉得这小姑娘挺好玩。
  阿黎眼睛一点点亮了,有人和她说有了嫂子会挨打。哼,嫂子才不打她,还给做糖饼哎。
  “还有枣糕!”小姑娘顺杆爬。
  “好。”
  陆重山看向杜微澜,见她眉眼含笑,心下微沉。
  这女子,是不是太忍辱负重了些?
  陆清江发觉兄长盯着嫂嫂看,一口气喝完粥,闷声道:“我吃饱了,去军营。”
  “不是说放假三日?”陆母诧异。
  “切磋输了,我去找场子。”陆清江急匆匆往外走,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陆母连忙找出伤药追出去,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好斗。
  “这些饼子拿上,给同僚分一分,别整天打架,你这样以后怎么找媳妇儿?任谁说起来,都说陆老二逞凶斗狠,以后寻不到媳妇儿那可怎么办?”
  陆清江揣着伤药和梅菜烧饼,硬邦邦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你别管了。”
  陆母气得不轻,抬手却见儿子已经跑走了。
  到了军营,陆清江闷头往自己的营舍走,却被人拦了路。
  “清江你怎么来了?藏了什么好东西?我都闻到了。”
  都是昨晚陪他熬夜的兄弟,陆清江只能把梅菜烧饼取出来。人多,一人拿两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就瘪了。
  “这个好吃,你家的新花样?怎么卖?下次回去给我妹妹带。”
  姚慎三句话不离妹妹,他娘死得早,继母苛待,他这个长子日子还能过得去,小妹日子就难熬了。姚慎最大的梦想就是给妹妹找个好夫婿。
  “不卖。”陆清江径直去睡觉。
  到了傍晚,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一拉被子,看着湿漉漉的亵裤,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了下去。
  “嗷!”少年弓着脊背,摔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过了片刻,缓过来那股子蛋疼,陆清江仰躺在地上,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些妄念,不能有,绝对不能有。
  军营这边少年思春,陆家院子里,杜微澜正在腌萝卜。
  陆家早上吃的咸菜是萝卜干做的,大人吃着还行,阿黎年纪小换牙,吃起来格外艰难。
  杜微澜干脆洗了两个萝卜,做点腌脆萝卜。
  阿黎蹲在一旁兴奋看着,眼睛亮晶晶。
  陆母在厨房里和面,时不时往院子里看一眼,不由笑了。自家女儿不合群,很少出门玩,有时候蔫蔫的,实在是让人担心。
  今日这模样,倒是让陆母欣慰不已。
  陆重山在房间里看书,时不时听到阿黎的笑声,眉头紧锁。
  大儿子的婚事尘埃落定,二儿子就要开始张罗了。陆母一边忙碌,一边斟酌。老大是个有主意的,她做不了主,老二她还是能做主的。
  杜微澜刚将坛子安置好,就见陆母解开围裙,兴冲冲往外走。
  “婆母要出门?”
  “出去有点小事,晚饭有劳小蛮了。”陆母欢欢喜喜出去,欢欢喜喜归来。
  晚饭是在前院吃的,饭桌上说起城中适龄的姑娘们。
  杜微澜初来乍到,对清水县适龄女儿们不熟,小妹阿黎是个不爱出门的,两人对不上号,只听陆母欢天喜地说起东家姑娘西家女。
  “婆母是要给清江说亲?”杜微澜问。
  “先打听打听,心里也有个底。”说起儿子的亲事,陆母有使不完的力气,越发眉飞色舞起来,对清水县的适龄女儿们,竟是如数家珍。
  大门外,陆清江手搭在门板上,听着里头的言语,迟迟没有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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