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孝敬与家宴
晚间，孙家的大小主子都聚在了如意院。
丫鬟们有条不紊伺候着众主子落座。
大老爷孙开益今日外出，刚回到府上不久，并不知黎县边送了什么物事。
他指着桌上好几道菜，温声笑道，“这些个菜式，往日没见过。”
刚从自个儿院里直奔如意院的宗氏也吃惊于饭桌上的菜，她附和道:“这刚一回来就能饱个口福了，这可是大海虾呀，还有这尾什么海鱼……
早年间老爷外放到南边当知县，临近的县离着海近的，就有不少渔村，鱼虾没少见。
不过这个头看着可比平常的鱼虾大上许多，这时节，哪儿弄来的呀。”
太傅孙礼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凡从黎县来的东西，就没平常过的，何止是不容易得，那简直是得不着的。
再过几天，他被皇帝宣去御书房，看到那张临摹版的生态庄园图后，这种觉悟就更为高涨了。
那会儿，他突然有种把景宴媳妇的来路深究到底的想法，虽然可能依然什么都查不到……
但皇帝明言，需要查探的大家都已经查过，其他的不可再过分追究，鹰卫都查不出来的东西，天下间也没几个人能查出来了。
顾景宴来往信件中对这方面也避而不谈，言辞之间多有维护。
那他这个作为外祖父和臣子的，还能说甚？
最该急的两位都不急。
他听着孙开益和宗氏的话，忽而轻笑，那妇人到底给了他台阶下，脸面也乐意维持，那他还端着做什么，没得让人觉得他在摆架子。
小樊氏斟酌着措辞:“这些……都是你外甥媳妇大老远让人运送回京都孝敬二老的，还有多备的，说是宴席也能用上。说来，大家都是沾了爹娘的光呢，近几个月咱可没少蹭吃的。
今日正好弟妹和奉安回来了，我让厨下按着那烹饪方子做了几道新菜，咱们一家子先尝尝鲜。”
小樊氏对黎长乐的偏见来源于她嫁给了顾景宴。
在她心里，顾景宴与自家长女才是天作之合，亲上加亲。
毕竟，这个外甥和外祖家的感情还是挺深厚的，自小也对两个表妹多有维护。顾家的门楣在平安京都也是数一数二的，顾景宴又是正经外甥，能做自家女婿就太理想了。
只不过也正是这大外甥，亲口拒绝了她。
她如今是庆幸自己当初是避开了人，隐晦跟他提的，自家三两个长辈心里也有数，除此之外再没旁的人知晓。
不然，长女的脸面可要往哪儿放哟！她知道她的秀端，心里是有这个大外甥的。
虽说顾景宴和黎长乐履行婚约是在这事很久以后，但大樊氏理所当然地对黎长乐无甚好感。
如今她的长女也要出嫁了，还与那外甥媳妇做了妯娌。
小樊氏想着，就算为着这，也不该再对以往耿耿于怀了，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
孙开益听得这一番话，对外甥媳妇倒有些刮目相看，向来可没听过她和孙家有过什么三言两语的来往。都是外甥顾景宴在维持孙顾两家的情谊。
就那顾宅里的其他顾家人，一年到头也没几番交集的。
由两位长者先提了筷，众人才开始用饭。
水煮大白虾蘸汁，只是简单烹饪一下，肉质弹牙，就十分鲜美，连海腥味都没有。
爆炒鱿鱼，搭配着太空青红椒一起，也是鲜香无比。
清蒸石斑鱼，入口即化，清甜细嫩。这个菜老太太极为喜爱。
卤香肘子，软烂入味，香而不腻。这个肉菜太傅孙礼吃得最欢。
爽脆可口的三两样菜蔬。
再有几个府上厨子的拿手菜式。
一顿晚饭吃得众人心满意足。
饭后，丫鬟又给喝茶消食闲聊家常的主子们端上果盘。
孙家人早见过也尝过了苹婆果和荔枝，这回又多了樱桃和草莓。
贪嘴的孙秀莹偎在老太太身边过足了嘴瘾，惹得小樊氏直瞪小女儿。
宗氏跟着二老爷孙开维在任上，这年头车马很慢，书信很远，平时没有要紧事也没有过多的信件往来。
她最后一次收到来自家中的消息，是一封告知大侄女婚期的信。
至于顾景宴和黎长乐那边的事宜，她是不知道的。
这会儿她握着小樊氏的手，悄声询问:
“大嫂，我是不是错过了不少好戏？”
她惯是个心思细腻的，一顿饭的功夫就被她瞧出了某些端倪。
小樊氏偷眼扫了一遍老太太屋里乌压压的一群主子下人们，低声道:“晚点去你院里说。”
“好。”宗氏点头。
果然是有故事的。
她就说大侄女的婚期也太仓促了点，且她怎么猜，也万万猜不到，最终大侄女这朵娇花依然是落在了顾家。
只不过不是那一位罢了。
但只这一点，就天差地别了去。
图的什么呢。
满京都的世家公子哥儿，怎么就挑不出一个出类拔萃，比那位顾三少合适的了？
水足饭饱，孙礼压着两个孙子，连带着孙开益，一起又去了书房，一路走出如意院，屋里头的众人听着孙奉安那哀嚎不已的叫声，都忍俊不禁。
“爹他老人家精神头真好。”宗氏感慨。
“谁说不是，这人就是一辈子折腾的命。太子见了他都躲着走的。”
老太太接过孙秀端递来的茶碗，手指点着身边的孙秀莹，“要不是我三天两头把你叫来抄佛经，你指定也要被你祖父安排功课去！你瞅瞅你大姐姐，也就是她乐意，否则得天天到我跟前来哭鼻子！”
孙秀莹:“大姐姐不会哭鼻子的，不过这事我在行！”
老太太佯装气怒，“你这姑娘家怎一点都不知羞。”
说完没憋住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留两个姑娘陪老太太在屋里逗乐，小樊氏和宗氏结伴往二房的院里去。
一路上有丫鬟打着灯笼照亮，小樊氏就忍不住跟宗氏说起来近几个月的大情小事。
“……漫说你了，满京都的贵夫人们哪个不觉得奇怪？
可她们哪能知道我当时心里怎样的难受？”
“哎，前头我是真气她，气她一声不吭，就应下了婚事。
但凡她在咱爹跟前说句不的……我就是去她爹那书院闭着眼随手抓来一个书生当女婿，都比那顾三好的……”
“……大嫂可别这样说的，过几天就要嫁女儿了，带着一肚子气，到时候对着姑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让人笑话。
既是秀端亲口应下的，那顾三……定然是有哪些我们不知道的好。”
小樊氏随着宗氏进了二房的院子，因着二老爷没回来，也没什么要避嫌的。
两妯娌就坐下好生交谈了起来。
“……我也认了，只是跟你唠叨几句而已。
往前，奉英带他到家里来做客，我仔细瞅着，也是个俊逸的公子哥儿，性子也老实，待人有礼。于相貌上，倒也没什么好挑的，毕竟顾家老爷当年也是名满京都的美男子。
但是吧，那日恰好咱爹也在家中……”
说到这，小樊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抽搐。
宗氏看她这样，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屋里也没别人，宗氏笑意掩盖不住，问道:
“爹把人押去书房考较功课了吧？哎哟，咱爹就这样招待孙女婿的，把人吓够呛吧？”
小樊氏瞧着妯娌笑得花枝乱颤，支着额头无奈道:“确实，连饭都不敢留在咱家吃，火烧眉毛地就溜了。”
宗氏听着有趣，“大嫂日后就把姑爷当成自家小辈一般看待，就觉着他再不好也是自个儿孩子了。”
“嗯，过后秀端还找她祖父说理去了……”
小樊氏说到这，语气又平和了，“都到这份上了，这亲是结定了。只望日后，他们小两口能好好地过日子。”
……
太傅府上，亲人久别重逢，相聚一堂。
宫里的皇帝一家也刚放下碗筷。
黎长乐的“孝敬”一进宫，就照例被挑了样品送到欧阳勤跟前去了。
恰巧皇后今日得闲来了兴致，数着时辰等大臣们议完事都离开御书房了，她才带着点心送过来。
前脚刚一踏进御书房，后脚就有太监总管陈和进来报，说是黎县那头有孝敬运送进京。
于是，皇后直接使人去把出嫁的两位公主都叫进宫来，一起吃个饭。
有了好东西，自然不会落下自家闺女的份。
两位公主没客气，带着孩子们二话不说就来了。
席间只见得都在保持风度的基础上，埋头苦吃了，谁也没废话一句。
欧阳思远这些日子被老太傅盯得心力交瘁，生生憔悴了不少。
皇帝欧阳勤阻止了宫人要为他剥虾的举动，自己捏着一尾大白虾剥好，放进了欧阳思远的碗里，“过几日太傅家办喜事，你和朕一起去一趟，好歹是朕赐的婚。”
欧阳思远嗯了一声，“儿臣知道了。”他最近是连话都不想和自家父皇多说了，天天在御书房听他和老太傅轮番轰炸。
欧阳勤自己也剥了只虾，捏着大虾肉看了两眼，喟叹一声，才吃了嘴里。。
作为皇帝，什么珍馐美味没尝过？
宫中的御厨，那是各大菜系都手到擒来的。
可这席面上一道水煮大虾，就让他觉得自己往常吃的海味都差了那么点意思？
皇后孙澜之给外孙子擦擦嘴角的汤汁，听得他吃个饭都要大喘气，不由笑他，“怎么着，皇上吃着这些个菜，亏心？”
欧阳勤扒了一口红薯饭，“非也……朕是吃得舒心。”
大公主欧阳思佳和欧阳思远是一个脾性，直来直往的，“父皇，我也吃得舒心，还有吗？晚些我带些回去孝敬下公公婆婆。”
欧阳思远:“……大皇姐，你又吃又拿的，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那是人家孝敬父皇的。”
“父皇疼我和皇妹啊。”
这话戳中了欧阳思远的痛点，他“哼”了一声又低头扒饭去了。
有些人是真不把儿子当儿啊。
太傅没日没夜压榨他，非得把他修炼成一名旷世明君，也不想想他是不是那料子！
他父皇是一个心疼的眼神也没有，貌似还觉得太傅应该再加大力度！
有点什么好，就想着两个闺女！
他父皇是，他母后也是！
欧阳思远恨恨地嚼着亲爹给剥的虾。
帝后二人感受到了来自儿子的莫大怨念，都默了。
两位公主陪着闲聊了会儿，大公主就带着孩子出了宫，风风火火回夫家去了。当然，还带了不少鱼虾水果回去。
二公主欧阳思琪本来也是要回去的，但生性温柔，胆子也不大，皇帝在给她选婿的时候可是和皇后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这会儿皇后不舍地挽留她住一晚，她心软软地，就答应了。
欧阳思远送大公主出去坐马车回来，就抱起欧阳思琪的闺女逗弄。
皇后正和小女儿说起，明日她也带些东西回去，二公主忙说不用，家中没有老人，只她和夫君孩子。
“皇兄近日都清瘦了，留给皇兄多补补吧。”
欧阳思远一噎，知道皇妹是被他方才在饭桌上怼大公主的话吓到了。
心下无奈，这个皇妹胆子也太小了。一口吃的他还不至于吝啬。
她就是从小和欧阳思佳打嘴仗打惯了。
“宫里哪里就短了我吃喝了？这些海货和果子可不多见，给我外甥女多拿着些回去。”
他还送欧阳思琪母女俩去了二公主出嫁前的殿里去安置。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颇有欣慰之感。
儿子虽然不太着调，成天想着往外跑，但心是良善的。
至于以后能不能做个明君，如今恶补一下，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皇后啊……朕已经许久没走出过平安京都了。”
孙澜之讶异地转头看着说这话的欧阳勤，“皇上，如今思远羽翼未丰，能力尚不足以治国。您可不能扔下他呀！”
欧阳勤冷笑，“我不扔下他，你看他见天地想往外跑，想过不能扔下你跟朕了不？”
“那怎么一样？思远连个太子妃都没娶回来，性子也还不够稳重，你放心撂手让他监国啊？”
孙澜之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就是不甘心看着儿子到处玩去。不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