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天秤羽之章 拾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斗篷妖怪捂着脸蹲在地上，眼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个没完，委屈得很。
它悄悄的抬眼，在斗篷的遮挡下露出幽怨的目光，泪水模糊了那双灰黑色的眼睛。
透茗却无法为其展现出的弱小与泪水感到同情。
共情原本是花精灵与生俱来的本能，但在这个透茗无法感知到情绪的妖怪身上，她只能感觉到浓烈的虚伪与恶寒感。
如果用人类的眼光来看，就是眼前一个似人而非人的生物，像极了人，但又处处透出诡异的非人之感，它正哀怨的朝你哭泣，你真的能可怜它吗？
这或许就是精灵版的恐怖谷效应吧？
透茗揉着太阳穴，感到微微的头疼与不知所措。
她问：“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那妖怪只是哭，不答。
你看，问又问不出来一点儿，动手又显得自己好像在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
透茗拧起眉头，打算先想办法打开外面这个结界，指尖轻轻一动。
然而刚有要抬手的动作，那斗篷妖怪便反应极大的浑身一颤，缩起身子边哭边求饶：“呜呜呜，不要，别杀我，呜呜呜……”
情状凄惨的要命。
透茗只能叹气，安抚道：“我不杀你。”
它求证：“真的？”
“真的”透茗应完，又问道：“这个结界怎么打开？”
斗篷妖怪十分真诚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会放。”
透茗觉得自己又被它的废刷新了一次认知，更显得自己先前的警惕十分愚蠢了。
真是无奈。
她又问：“那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我是为您，为山神大人而生的……”
“这种谎话就不必再说第二次了”透茗打断它，一字一顿：“我要听实——话。”
虽然不知为何感知不到这小妖怪的情绪，但她对善恶真假的分辨能力可没有消失。
从它开口的第一句话开始，透茗便只觉得虚假。
斗篷妖怪忽然又沉默了，它低下头，小声喃喃着什么，随后伸出手来就要碰到透茗的衣摆。
精灵极好的耳力听得分明——
“我是谁？”它喃喃低语：“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一句话很奇怪，透茗思索起来，没有去躲它伸过来的手。
就在此时，手腕上戴着的，上代山神的权杖化作的藤镯突然迸出光亮。
斗篷妖怪被这光亮猛地弹开，发出一声吃痛的哀叫。
透茗神色一凛，手中日轮刀的剑鞘立即劈出，将妖怪牢牢压在地上。
就在刚刚，藤镯的光亮弹开它的时候，透茗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它的情绪——疼痛。
它竟然一直在骗自己！
原来并非感知不到它的情绪，而是这妖怪一直就没有产生情绪的波动，无论是在幻境中被自己一次次杀死的恐惧，还是刚刚的求饶，都是伪装出来的！
甚至于被自己“杀死”的时候，它甚至不会感到疼痛，直到藤镯发出光亮。
见自己的伪装被识破，斗篷妖怪却忽然笑了，不带一丝情绪的笑，没有兴奋，也没有得意，只是笑，好似只是因为在这个时候要笑所以笑了。
只听它一声声，好似谴责，又似企求般发出质问：“为什么您会不知道呢？您不是无所不知的山神吗？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透茗一怔，翠色的瞳与它隔着厚厚一层斗篷对视，良久，又听见一句十分，十分认真的话：“我没有说谎，我是为您而生的，山神大人。”
它趴在地上，努力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几乎就要触及透茗的裙摆，企求道：“您为何不能怜惜我呢？”
明明声音和动作都表现得如此恳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透茗只觉得背脊爬上一阵阵恶寒。
这到底是什么妖怪！？无论是话语还是动作，都让她感到极其不适。
透茗躲开它想要抓住自己衣摆的手，日轮刀收回，咒灵凝成藤蔓将它牢牢困缚在地上。
“你到底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斗篷妖怪被躲开，忽然不动了，只是艰难地趴在地上仰起头，一双眼死死盯住她。
随着这个动作，原本严严实实戴着的斗篷帽子滑下了些许。
在惊愕睁大的翠色眼瞳中，倒映出半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咒力藤蔓立即在她的操纵下扯下它的斗篷。
那是，自己的脸？
不，虽然整体看起来很相似，但五官细节处都有许多差别，而且是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透茗疑惑的歪起脑袋，感到不解：“你到底是谁？”
斗篷妖怪将脑袋放了下来，侧脸压在地面上，它疑惑不解：“您居然不生气吗？你不在意吗？”
这一句，透茗感知到了情绪，它是真的在疑惑。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透茗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礼貌被模仿。
对魔法师而言，容貌是可以轻易改变的东西，事实上，她不止一次曾经将自己的样貌借给过他人，也借用过友人的样貌行事。
于是透茗答道：“我只好奇，你为何会是这般样子？”
这一句话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斗篷妖怪的情绪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它愤怒的骂道：“虚伪的山神！！那么多次，那么多次的对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透茗疑惑：“我见过你？”
“当然！当然！！”那张与精灵十分肖似的脸在地上扯出一个十分兴奋乃至癫狂的的笑容：“您当然见过我，我也见过您！透过无数双眼睛，无数次，与您如此接近，又那么遥远。”
“我一直期盼着，祈求着与您真正相见的这一面！”
“我想要见到您，触碰您，然后质问你——”
“为什么！？”斗篷妖怪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出这一句：“既然毫不在意，为何要创造我！为何要塑造我！！？”
“我从未——”透茗刚想要为自己辩解，神色忽然一怔。
魔力回路在刚刚修复完成，她几乎是同时丢出了一个探测魔法。
随后看到了这妖怪的本体，那是一座半人高的石像，准确的说，是一尊原本应该安放在神龛之上的神像。
或许是因为透茗常用不同的样貌示人，这神像才雕刻成雌雄莫辨的模样，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和山神真正的样子有了七分相似。
透茗此前从未听过这种事，有主的神像居然会化作妖怪？
这可真是……吓到她了。
这么多年，作为真正在世间行走的“神”，她的神像可数不清有多少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