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不可控性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陛下!陛下!本宫乃后宫之首,本宫是皇后啊……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
  石堆后猛地窜出了一道凄厉的女声,沈聿闻言身形微滞,仍旧握紧手上的碎石块没有动作。
  刚刚靠近石堆的暮雨鸢却是骤然停下脚步,那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径直扑到了他身上,她指甲缝内全是烂泥,身上更是脏污明显,扯着暮雨鸢的衣袖不住哀嚎。
  “陛下……我错了陛下……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陛下,求你了……不要抛下我……”
  暮雨鸢眉头紧锁,他一把扯下不停往他身上又撕又爬的女人,冷声开口道:“哪来的疯子,把她拖下去!”
  “不要——不要!我不走!我不走!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你是小偷!你们才是小偷……我的皇儿……”
  听到声音的侍卫快速朝这边聚拢,他们拉开那女人,朝暮雨鸢低声道:“首领,冷宫里都是被皇帝废弃的妃子,她们都有些疯病。如今这种情况,怕是受到了惊吓。”
  那女人被拖着往后走时挣扎着用手扒住了旁边的石柱,她双手的指甲和血肉全都被硌得稀烂,翻出皮肉不断流血。
  她紧盯着暮雨鸢,口中仍旧喃喃自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暮雨鸢面色难看至极。
  那些侍卫手脚利索,短短一两分钟就将那疯女人拖离扔去了旁边的柴房。层层厚重的铁锁穿过门把手,女人不住在门后拍打,锐利凄惨的哀嚎也穿透空气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首领,我们是否再继续?”
  暮雨鸢眸中有几分郁色,他对那道女音恍若未闻,在原地站了几秒蓦然朝碎石堆的后面走了过去。
  那些侍卫紧随其后。暮雨鸢大步向前,他翻身进入石堆之后,只见到一条死水河。四周草木空旷,夜间阴风窜过,也将暮雨鸢之前闻到的那些熟悉气息全都吹散。
  这里空无一人。
  暮雨鸢环视四周,他盯着死水河的河面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回去,继续搜。”
  “是。”侍卫领命,他们调转方向,跟着首领朝外面继续走了出去。
  外面的火光逐渐远去,人影交叠晃动,又慢慢消失在这片区域中。死水湖面像是落入尘埃,颤了一下与黑夜交融,又不知为何惊起了一圈圈波澜。
  沈聿早在暮雨鸢来这里之前就换了地方。那疯女人动静不小,又死拉着暮雨鸢不松手,倒是给沈聿创造了逃跑机会。
  沈聿躲进了侍卫刚刚搜查过的一间破屋里面,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见那些侍卫搜寻无果,已经扩大范围去了冷宫之外的另一座宫殿。
  沈聿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整个冷宫内重新恢复寂静,沈聿才从自己的躲藏地点站了起来。
  苟且偷生还算警惕,它留意着煤球的动静,在沈聿站起身时又检测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关进冷宫内妃子大多已经得了疯症,苟且偷生砸毁了冷宫一旁的墙壁,也让许多疯人跑了出去。外面乱成一团,不时有怪异的吵闹声传出。
  沈聿走近了关着之前那疯女人的房屋,他隔着一扇门站立不动,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粗重喘气声。
  “……揽玉。”
  那声音细小又夹杂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吐出的字节却尤为清楚,分外有力。
  沈聿只感觉头皮发麻,他怔愣片刻,蹲在了那道被层层锁住的木门前:“……昭娴皇后。”
  门后的人呼吸停滞,她在某一不知名的瞬间情绪崩塌,语调里升上了几分哭腔:“揽玉,这世间,也就只有你还记得我了。”
  沈聿眼睫微颤,他只觉喉中干涩疼痛,难以言语。
  昭娴皇后姜斐然,越帝发妻,也是如今的废后。她十几岁便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宣霖,两人琴瑟和鸣,患难与共。
  十余载的光阴,从皇子到越帝,从战场到王宫,她见证了宣霖的所有。边境战场风沙猛烈,磋磨人的血肉、精神,也让昭娴慢慢容貌不再。
  宣霖曾心疼她手上的冻疮,在夜间亲吻她的伤口。但登基后,他又尤为厌恶她早已变得粗糙松弛的皮肤,将她视作丑妇。
  姜斐然何其敏锐,她数次在王宫与宣霖争吵,慢慢两人之间隔阂渐深。宣霖登基后不久,就以姜斐然意图毒害皇子为由,将她废除后位,关进冷宫。
  此后不久,宣霖下诏迎娶沈聿。
  沈聿与姜斐然关系匪浅,他们一同在战场谋划计策的那段时日,算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段艰难但又留有希望的日子。
  而如今……宣霖登基,肆意妄为;沈聿成后,妖名乱窜;昭娴更是直接被废弃,幽禁冷宫。
  沈聿不知如何向昭娴诉说外界发生的种种。昭娴早在沈聿被立后前就被关进了冷宫,她或许还不知如今的揽玉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
  沈聿曾听闻昭娴疯魔的消息,如今再次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才发觉又不是如此。
  “揽玉,是我们对不起你。”昭娴透过门缝试图看清沈聿的面容,她睁大眼睛,将看到的一点痕迹刻入瞳孔当中。
  她声音干枯,像将死的一棵树:“先帝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我没能做到……如今,我也快不行了。”
  沈聿一愣:“……先帝?”
  “是啊……先帝。”昭娴低声笑起来,她不自觉地落下两行眼泪,“宣霖已经亡了三年了。”
  沈聿眨了下眼眸。
  “揽玉,成安七年,宣霖登基。他那时患了重病,你就算不眠不休的救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昭娴看着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缓缓道:“他那时就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提前写了遗诏,并决定将皇位传给当时尚且年幼的二皇子……那封诏书,一直都在我手里。”
  沈聿:“二皇子,两年前就溺毙了。”
  “我知道,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昭娴沉下声音,她开口道,“我不杀了他,如今的宣霖知道后也会杀了他,不如我提前动手。”
  沈聿敛下眼眸,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借假死……把他送去了何处?”
  昭娴咳嗽一声:“乘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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