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公子留步
宋园多鲜花。
在金城，只有宋家能在隆冬寒雪的时候，组织一场赏花宴。
沈清瑜趴在水榭木栏上，手里捏着鱼食，漫不经心往水池里撒。
下头红的黄的黑的锦鲤，攒攒游动。
溅起扑啦啦的水声。
隔着水，隐隐有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
沈清瑜：“那边又在闹什么？”
仆人回禀：“今日群芳园中有宴。戏班子只怕在做准备呢。”
沈清瑜扯了扯嘴角。
手里的鱼食全部撒到水里。
“又有宴，宋家可真是有钱啊。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金城这接连几场大雪，都冻死多少人了。”
仆人勾着头，一声不敢吭。
沈清瑜：“罢了，宴既然开了，我也去转转，看看到底怎么个臭法。”
仆人：“六公子说了，今天的宴会没甚乐趣。让您好好在园子里养身体呢。”
沈清瑜挑眉。
“他倒是会为我着想。”
说罢，对仆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
待到足够近了。
他笑嘻嘻一把攀着那仆人的脖颈。
“我是你的主子，还是六公子是你主子？”
仆人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汗毛倒立。
一叠声道：“公子是我主人，小人为了您万死不辞！”
这种情况他曾见过。
上回，沈公子也是这样笑嘻嘻勾住别人的脖子。
然后下一瞬，他手指一拧，那人脖子就像一根鸭脖子似的，咔嚓一声被扭断了。
见他这么识趣，沈清瑜啧了一下。
没意思。
杀人都找不到借口。
他手指在那人脖颈上恋恋不舍地摸了一把。
只摸得仆人扑通一声跪下来求饶命。
无趣的东西。
沈清瑜一边用那仆人的衣服擦拭手指。
一边问：“今天来的都有哪些客人？连戏班子都搬出来了？”
仆人回：“听说有仁嘉城的那位长史老太公，绣衣使的秦千户，还有道慈禅师。”
道慈？
沈清瑜动作顿了顿。
眯起眼睛：“便是传说中，为了一个女人还俗的那位佛子？”
仆人应是。
沈清瑜来了兴致。
这人是个大情种啊，跟他是一样的。
可惜，他在城中贴满寻人启事，却始终没找到那位小娘子。
她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
反倒是孙家，接连来闹了两场。
什么挖他们家少爷坟了，觊觎他们家少奶奶，给他们死去的少爷戴绿帽子啦。
这些破事沈清瑜自然不理会，都是宋六郎处理的。
沈清瑜搓了搓手指。上次宋园宴，见到了那位小娘子。
希望这回宴会，也能再见她一回吧。
。
宴客的主人已经做好准备。
赴宴的客人也该出发了。
马车已经备好。
秦商踏上脚凳，正欲上车，身后传来声音。
“大人。”
清冽的晨光下，少女浅淡的眸色，美如星河。
“阿焉。”秦商脸上挂起笑意。
他看了看马车车厢，又看向阿焉。
歉意道：“今次得跟道慈法师同坐。要劳烦阿焉你坐后面那辆车了。”
阿焉摇头。
“这个不重要。不过有件事，想跟大人确认下。”
秦商下了车，走到她面前。
“什么事？”
“大人上次说，让我想想看，如何让道慈大师与大人的关系更亲密一些。如今，一应准备都已妥当，何时动手呢？”
秦商拍了拍她的手。
“且不急。待今日宋园会后，回来再说吧。”
而今他与道慈关系不错。若贸然暗算，得手了还好；若是失手，只怕形势会大为不利。
少女侧头看了他片刻。
笑靥温柔。
“好啊，听你的。”
。
道慈这是第一次来宋园。
他身量高，穿着白色袈裟，骨清神秀，神色冷峻。
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宋家家主，宋长史，以及一堆小辈亲自在群芳园门口迎接。
待到寒暄过后，秦商本欲挽着宋长史同行，奈何这老头拉着张臭脸，爱答不理。
最后，宋家家主带着秦商率先往前，宋长史陪着道慈缀在后面。
看看四下无人，宋长史压低声音。
“那姑娘呢？怎么不带她过来玩？”
白衣僧人，眼睫微垂，抬步往前走。
面无表情。
宋长史继续说：“乔装了一下就能来了。金城没什么好玩的，也就宋园还可以。”
他们穿过抄手游廊。
就见假山石底下，一个小杂役正抱着花盆摆放。
见客人来了，他垂着手避到山石底下。
道慈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身边宋长史问：“怎么了？你喜欢这盆瑶台玉凤？”
道慈移开视线。
“宋园花木灵秀，想必家中子嗣定然丰茂，琳瑶辈出吧。”
宋长史被他一句话夸得脸上笑出了菊花。
。
秦商有所求，宋家有意讨好。
一场花宴，宾主尽欢。
日过正午。
隔了片碧水，石台上咿呀的吟唱声毫无阻碍的传到亭舫之中。
台上的《拜月亭》还没唱完一半，座中青衣少女缓缓起身。
歉意地对周围陪坐的宋家女郎笑道：“我去更衣，很快回来。”
两名婢女随她同去。
那少女出了亭舫，却并未往更衣处走。
婢女：“姑娘，该往这边来。”
少女回头笑了笑。
“锣鼓声吵得我胸闷，我四处走一走。”
婢女不再说话，安静跟在她身后。
青衣少女在竹园中转了一圈，绕出来时，恰与白石桥上行来的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今日无风雪，也无甚日头。
石桥上那人却靠坐在软轿上，两人抬着轿子。一人撑着把大伞挡在头顶，遮住天光。
还有另一人随侍在一旁，手里提着食盒。
婢女见到这行人暗叫不好。
低声对青衣少女说：“姑娘不若避一避？这人有些癔症。”
少女站在花枝下，摇摇头。
温和道：“无妨。”
桥上那行人越来越近。
幸而，坐在软轿上那位公子闭着眼睛正在假寐，看上去并不在意外物。
眼看着他们擦身而过，就要进入身后的海棠门内。
婢女刚在心里松了口气。
却见身边的少女突然出声。
“公子留步。”
软轿上那名贵公子与抬轿的四名仆从像是完全没听到，继续往前。
少女跟过去，抬手拽住软轿。
这下不停也得停了。
轿前提着食盒的小厮喝到：“何人如此无礼？”
坐在软轿上的年轻公子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