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英吉利的船

  李卓吾当晚便能下地走动,第二日清晨已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了,虽然还有点大舌头。
  我救了他,他却不感谢我,对我表示出极大愤慨,直接表现就是不搭理我。
  恩将仇报!为老不尊!
  面对其他人,他却极为和善,扫地的婆子看门的小厮,谁他都能聊几句。
  他还爱听课,小卓的算学、孙元化的历史、刘时敏同曹化淳主持的体育他都喜欢。
  当然,我的国文课也不例外,我的学生对拼音已经很熟悉了,绝大部分人都可以借助拼音阅读文章。这样的方法让李卓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不来问我,反而去问学生。
  但他这个年纪显然是学不会了,发音惨不忍睹,而且也完全没有必要,拼音只是用来辅助发音认字,他学来干嘛?何况他还大着舌头呢。
  学生们很开心,这几日的课间总是充满了笑声。
  因为这老头从来也不端着架子,出了丑也不以为意反以为荣,活似一个老顽童。
  现在我终于相信徐光启的话了。
  这人的讲学一定会有很多人去听!
  我猜想他应该不会再去找死,去追求所谓的万世不朽了。
  第一次是伟大,第二次就是笑话。
  虽然如此,我还是吩咐门房不许他出府门!
  过些日子,我真个是要把他送出京城的,在王府里养着不合适。
  人有离别,月有圆缺。
  在徐光启想要的书籍刊印完成之后,他终于启程返回上海县老家。
  这段行程耗费时间不会很久,短则二十日,长则一月,乘船一路南下,同行的,还有他的两个常随家丁。
  都在想家,我也不好留人!
  他人在京,我没什么感觉,但人走了没几日,我的麻烦事就来了!
  弘学馆那边本来就几个毛人,翻译进度缓慢,如今又走了主持人,进度几乎陷于停滞。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李之藻、杨廷筠偶尔会过去,但这二位本身都是朝廷的官,时间不固定,人也散漫,去了之后喝茶的时间比办正事的时间还要多,那就不是做事,而是闲谈!
  而那几位传教士也没有闲着,我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拘束于他们,但却不能限制人家的自由。老利玛一直在官员权贵中走动,最近就在一直想办法如何把他倾力打造的日晷献给皇帝,以求能见上一面,给个官做。
  他也曾求过我,我表示无能为力。
  其实想要见皇帝很简单,那么大个的日晷换成纯金材质,皇帝立马就能召见了他。
  可惜,传教士也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出钱。
  弘学馆那边倒也无所谓,但王府里就麻烦了。
  府里没了翻译,这让工匠同那十三个西洋倒霉蛋的沟通变得极为困难,我的二串子英语居然成为翻译的主力,这直接导致我在上课之余,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坊里。
  磕磕绊绊的,花了近二十日时间才搞出图纸同船样来。
  船只图样,船长0.5丈,长宽高比例为7:2:1,主桅高度为船长的5\/6,几乎等长。
  威廉告诉我,这是他最为熟悉的一种英吉利船型,名‘盖伦’。
  船样就是按着这份图纸来做的,制作的过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往往要同图纸两相对照,谁错了就更改谁,遇到难关还要一堆人凑在一起讨论,各种语言乱七八糟的,就像开国际会议在吵架。
  船样造出来后,每个人的进步都很大。
  十三个倒霉蛋学会了大明粗口,而以大木作李宝财为首的十几个大明工匠也学会了用‘卖儿的’来骂人。
  我曾问威廉‘卖儿的’是啥意思。
  他告诉我是法兰西语,至于含义,他指了指厕所......
  我又问他为何你们不是法兰西人却用法语来沟通。
  虽然不情愿,但威廉还是告诉我,在欧罗巴,法兰西的地位相当于大明,其他国家的人会不由自主的去学习他,模仿他,就比如建筑、服饰、饮食、语言等等。
  但他并不喜欢法兰西人,他称法兰西人为‘偷情的人’。
  我的翻译显然不够准确,可能‘色痨鬼’更贴切一些?
  我又问他,“那其他国家的人呢,你们英吉利人又是怎样评价的?”
  威廉很有兴致的告诉我,北欧人的外号是‘野蛮人’,荷兰人的外号是‘吝啬鬼’,西班利亚人的外号就更难听了,叫什么‘驴下巴’......至于原因,他说因为西班利亚的皇室成员都长着一个超级长的大下巴,以至于整张脸看起来像驴子。
  好吧,这些船员除了擅长航海之外,还擅长扯淡。
  关于船,我很确信我需要盖伦。
  钢铁战舰出现之前,就是这种船在海上称雄的,其他船型都是配角。
  威廉对精心打造的船样很有信心,我说那就来吧,就让我们试一试。
  这一天晴空少云,京城无风。
  王府池塘。
  一艘船在岸边飘着。
  威廉同乔恩就站在岸边,两人有条不紊的摆弄着帆具绳索。而周围,则有三十几人瞪着大眼看着,也包括我。
  我大明船只一贯采用硬帆,材质为竹骨帆布,有滑轮可以上下调节扬帆面积,船帆方向,一般四五人就可以操控一面帆了,如哨船那般的中小船只,一两人也可操控。
  但盖伦船采用的是软帆,而且不是一整块的。例如这艘样品,主桅杆三片船帆,副桅杆两片船帆,船艏船尾还有调节方向的三角帆,有大大小小九片船帆,绳索数十条。
  这样的船帆无疑是极难操控的,对船员的数量同熟练度要求很高。
  二者各有优劣。硬帆易操控,但受风面积小,船速慢。软帆受风面积大,船速快,代价是船员数量增多。
  两刻钟时间,威廉两个终于摆弄好了船帆。
  “殿下,可以测试了。”
  我点点头,转身对李宝财说,“那就开始吧!”
  李宝财指挥着几个工匠将鼓风机找准方向,这玩意是铁匠用的,拿来起风正合适,而且风力输出稳定。
  风起,帆鼓,船动!
  小船平稳的向前滑行了一段,又慢慢停了下来。
  工匠赶紧跑去测算距离,得出结果。
  同船长相等的福船样品相比,盖伦船的航行距离多出近1\/4。
  威廉有些自得的说,“殿下,这样的结果您还满意么?”
  我面无表情的说,“得出结论还为时尚早,再来十次测试!”
  如此往复,依法炮制。
  三次方向歪斜做不得数,七次都是软帆速度领先。
  但这只是顺风满帆,在航行中这样的情况大多数时间是不会出现的,更多时是侧风,甚至还要逆风。不过很可惜,这样的玩具船是不具备测试条件的,那要有水手在船上时时调节船只方向。
  不过有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一个玩具而已,还想怎样。
  我问威廉,“这样的船,六丈长,打造一艘要多久?”
  威廉思考了一会儿,对我说,“如果材料齐备,工匠足够,可能需要半年,或者更久,主要是工匠不熟练。在荷兰,这样大小的船只三个月可完工。”
  李宝财听我翻译过后,老头子不愿意了。
  他瞪向威廉,“你这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是形状同福船略有不同罢了,但所需的工序同福船几乎相同,只要请来造船工匠,也未必三个月不能完工!”
  我笑了笑,说道,“那好!请工匠这个事就由你来办,我也不要三个月,半年后我要见到一艘真正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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