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情宜说林意

  爽灵一路飘回,看着玉香掐诀给尸身补水。
  丘狸尊者指点的观想法爽灵即刻尝试了下,引一缕灵炁于指尖,掐离字诀换震字诀,七色霞光自指尖射出落在尸身之上。
  只见尸身的泥丸宫接联百器,乃爽灵居之所。过往功德福气于宫中显照,玄意透紫。再细细观之……
  杨暮客找见了丘狸尊者所言的蛊。那琅神混蛋竟然以杨暮客所赠功德宝钱作引,将杨暮客的功德关联。杨暮客便成了琅神在世俗世界的一个标记。
  邪神虽不能现世,但总能映照凡俗,寻得散播神意之机。
  怪不得地仙要找上门来,杨暮客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携带琅神神意进了中州,帮助这个邪神散播了信仰会有何后果。
  中州乃真正的人道兴盛之地,无数邪神环伺。若是争得中州的香火祭祀,说不定邪神也能化作正神,从界外脱困而出。
  吁。爽灵下意识的深呼吸,尽管爽灵并无呼吸之能。那琅神之蛊并非虫,也并非见过的白色菌丝。是一个贝壳一样的小闪光点。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了。
  泥丸宫中,杨暮客不敢动用雷诀,伤了精神之所非是好事。转瞬之间,杨暮客便想到了处置之法,它既是从功德寻来,那便舍了被沾染的功德。爽灵动用神思追溯西岐国过往,念所行功德之事,运其功德之意将琅神神意包裹。
  爽灵一头钻进尸身,杨暮客起诀并剑指,取出一枚宝钱,口中呼气,西岐国功德阴德尽数转移到了宝钱之上。再捏乾字诀,金之意。金之革,断其过往。离字诀,凝神思,聚六丁,一缕火线。阴火瞬间将那宝钱烧成了灰烬。
  玉香在杨暮客掐诀的时候便停止行功补水,待杨暮客烧掉宝钱后才问,“道爷为何舍了功德?”
  杨暮客耳中嗡鸣,两额血线鼓起跳动。“呼……贫道被邪神利用而不知,若不舍了功德。怕是将来折损更多。”
  “道爷请出来,换坐边上的木桶之中。”
  杨暮客引灵炁体内运转一周天,玉香补水果然有效。体内生气比方才更多。杨暮客抓着腰间的巾子起身,坐到木桶之中。他问玉香,“当下换了木桶作甚?没了活水,岂不是更慢?”
  玉香掐引水诀,“道爷非是活人,既补进了水,亦要换水。这木桶之水婢子已用石药调过,可将道爷体内的尸气排出。”
  “那贫道的这一盆洗澡水,怕是能害一城寸草不生。”
  玉香噗嗤一笑,“道爷要是有这般能耐,怕是早就被天上的神官调兵杀了。等道爷泡完,将木桶之水烧开,变成太和汤。送给外面的人喝怕是还能延年益寿呢。”
  “什么样的癫货才要喝男人的洗澡水。”
  “婢子所说非是虚言。道爷虽是尸身,但修正法,有道韵。莫说喝了道爷的洗澡水,就是与道爷日常相处,本就可增寿。季通当下变化就是追随道爷所至。”
  “他?他有啥变化?”
  “季通原是命带急火,寿似薪柴。与道爷相处久了,这急火成了温火。”
  杨暮客一撇嘴,“你这妖精还比贫道精通术数不成?贫道怎不曾看出他是急火还是温火?”
  玉香却说,“婢子虽不懂术数,但化形之前宗门所供奉人祭都为火命之人。吃得多了,自然可分辨其中差别。”
  听完这话杨暮客一愣,“你这吃得还挺……讲究……”
  补足了水,杨暮客换好了道袍神清气爽。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尊者说除了琅神邪蛊,还有个叫“梭神”的气息。这“梭神”定是天妖尚杳所言的“虾元古神”。而且尚杳说得是“神只”。神只一词不可乱用,必为一方头领者才是神只。
  杨暮客出了门便通阴阳,入了阴间。抄近路出了城,来至无人道亦无神道之地。他取出了尚杳交给他的锦盒。梭神之神意定然就在这锦盒之上。他打开锦盒,里面装的是一粒丹丸。药香浓郁,杨暮客皱着眉将药丸从盒中取出。天地灵炁不断地向杨暮客手中的药丸聚集,噼噼啪啪,药丸开始龟裂,药皮不断剥落,变成了一个圆润的珠子。
  杨暮客将珠子放在手心看了又看,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而后他看向锦盒。神只的气息是个什么气息?他依旧是引一缕灵炁,离字诀换震字诀,以灵光视之。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杨暮客攥着珠子挠挠头。啧。这地仙尊者教的法子咋没用了?
  “凫徯……凫徯……”
  杨暮客抬头一看,那白枭竟然从远处飞了过来。他赶忙躬身作揖,“晚辈拜见尚杳前辈。”
  人面白枭并不答话,叼起锦盒消失不见了。
  杨暮客听县城城隍说天妖已被驱逐,可这凫徯明明就在阴间。丘狸站在杨暮客的边上看着凫傒飞远,“如此紫明你可出入中州了。”
  杨暮客才发现身边的地仙尊者,作揖问他,“太一门镇压净宗虚莲大君,弟子与虚莲大君有约。不知弟子是否通敌?”
  丘狸微微一笑,“何人告诉你太一门镇压了虚莲?”
  杨暮客再揖首问道,“这……虚莲大君亲口说,天庭不许她主神起身。”
  丘狸摇了摇头,“这虚莲言语未尽详实,她与师弟起了干戈争斗。洱罗向天庭状告她破坏太一门立下的封印大阵,欲放出龙魂。所以天庭修补大阵,将其主神困在大阵之中。何曾不许她主神起身,若其放弃盗取龙珠之念,自可脱困而出。”
  杨暮客眼眸一亮,获知消息的机会来了。他继续问道,“大君言说她欲求证就地仙之法,与小子立下约定。不知是否亦是虚言。”
  “此话为真。”
  “可小子修行低微,如何有法助其成道?”
  “这是你的因果,本仙如何得知?”
  “这……”杨暮客眉头紧锁,“净宗与道宗相争,道宗破其山门,可小子一路所遇净宗修士,为何不似生死仇敌?”
  丘狸叹了口气,再笑道,“你这顽童,与你非是同道便要赶尽杀绝么?”
  杨暮客摇摇头,“贫道并非如此。”
  丘狸低头盯着杨暮客,“所以道宗就要将净宗尽数铲除,对么?”
  杨暮客很想说,你们不就是这么干的么……但他憋了半天,说,“可……既然捣毁净宗山门,那净宗定然是做了不可饶恕之事……”
  丘狸点了点头,“诚然罪不可赦……数千载前,净宗收拢资源,欲建通天之阵,求古时登仙秘法。可是净宗于仙界名目有限,天庭岂会应允?然其仍暗中为之。毁其山门,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涉事修士,皆交由正法教审判,囚于魂狱,受刑责。至于那些逃散的净宗修士,若无违法犯纪之行,当然可继续修行。”
  卧槽!杨暮客这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杨暮客瞬间放空大脑,不去思考。问了句,“小子身上可还有尊者所说的神蛊、神意?”
  杨暮客等了半天无人回答,抬头一看阴间已是空荡一片。浊灰簌簌落下,只有掌心的圆珠告诉他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假。
  呼……杨暮客定了定心神,缓缓往回走。他也不知该想些什么,但难免有些兴意阑珊。到了城里,随便找了个无人小巷从阴间走出。看着街道车水马龙,小贩叫卖招揽生意,正值茫然之际一个女童走上前来。
  “道长。请问要吃饭么?”
  杨暮客哂然一笑,“巧了,贫道腹中空空。”
  “嘻嘻。那道长请随我来。”说着小姑娘拉着杨暮客的手往一堵墙下的小竹棚走去。
  竹棚里蒸笼白雾蒙蒙,一个老人佝偻的身影忙碌着。
  “道长您请坐。”小姑娘把杨暮客拉至方桌前,将长凳摆好。
  “婆婆,我拉到客人啦。”
  老妇抬头看了看杨暮客,“道长要吃些什么?笼里蒸着米糕,我这小摊还有面条,面汤,木桶饭。不过没有肉食,道长若是想吃肉,我可以替道长去前头店里买些卤肉。”
  杨暮客想了想,“每样都来一些。”
  “好。”
  “老人家备好了可以去帮贫道买半斤卤肉。”
  老妇腼腆一笑,“若是道长吃肉,要先付钱……”
  “那便先付钱。”杨暮客取出周上国的一贯通票。
  这老妇识字,看到愣了一下。她面色为难地问,“这……道长可有小额通票……”这一张通票怕是这条街面上没有一家找得开,老妇怕这通票是假的,也怕客人不在此用餐。
  “那老人家可以先去验票,破开后再去买肉。”
  老妇听了这话即刻警觉地看着杨暮客,生怕杨暮客是个偷小孩儿的拐子。“这生意咱们不做了……道长您还是去内城的店里去吃吧。”
  杨暮客叹了口气,起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既然如此贫道便不打扰了。”他把通票揣进袖子,笑着走出了竹棚。
  这小姑娘是个六丁六甲之命,根骨通透。但机缘未至,不得入修行。这也是杨暮客才出小巷小姑娘便亲近他的原因。杨暮客之前观昭通国气象,有圣人将出,这因果便落在此小女身上。
  或许来日还有再见之日。杨暮客走到街口回头朝着女童挥挥手,大笑离开。
  欢彦侯的别院不在内城,其实离这外城集市不远。过一道桥,穿过一座城中矮山。杨暮客便来到了一条宽敞的街面。街道两旁都是富户的围墙。穿过大半条街,才看到欢彦府的牌匾。
  城中鸿胪寺卿在门前安排的守卫。那守卫不认识杨暮客,毕竟杨暮客是从阴间走出去的。
  “来者何人?”
  杨暮客抱拳,“去里面通报一声,主人回来了。”
  那守卫眉头一皱,“道长莫要玩笑,里面当下住着的是海外贵人。”
  杨暮客点点头,“贫道并未开玩笑,你只管通报便是。”
  听完这话守卫立即换上笑脸,“请道长稍候。”
  杨暮客站在门口闲得无聊四处打望,正巧看见一个骑马着甲的将军停在了另外一间院子门口。
  那院子门上挂着“魏府”的匾额。
  将军下马敲了敲门,一个老人开门。
  “将军回来了?”
  魏将军把马鞭丢给他,“某家赶了三天路,你去给马洗洗。稍候留门,某家部下要入府歇息。”
  “是。”
  魏珩原是昭通国都城的中郎将,现在是学东郡的骁骑将军。乃是昭通王的亲信,因夜里领兵巡查的时候得罪了太傅之子。太傅查都城兵源一案,魏珩受牵连,受到贬谪,调离禁军,昭通王安排他回了老家当游骑将军,两年前才提拔为骁骑将军。
  不多会儿,季通出来迎接杨暮客。他骂门子,“你传信便传信,怎让我家少爷在门外候着。该是请进门里,你再进院通报。”
  门子一声也不敢吭。
  “行了。贫道又不怕冷,仲春天暖,在外面站会儿也无妨。”杨暮客笑呵呵地止住装腔作势的季通。
  “这鸿胪寺的侍卫如此没得规矩,某家该是好好问问鸿胪寺卿怎么教的。”说完了季通才躬身朝杨暮客作揖,“小的不知少爷出门,本该是小的在门口候着。”
  杨暮客翻了个白眼。“行了。赶紧进去。”
  “诶。是。”
  二人走过女墙,进了内院。杨暮客问季通,“可曾打听过四周住得都是些什么人?”
  季通点点头,“东边是郡守的园子。但郡守平日里都住在郡城府衙,偶尔休沐的时候过来宜情。西边住得是边军的骁骑将军,名叫魏珩。他也是常年在军营驻守,不得回城。”
  杨暮客嘿地笑了声,“贫道方才看见那骁骑将军乘马进了府衙,头顶煞气冲天。这城中安稳日子怕是到头儿了。”
  季通眉毛一立,“这骁骑将军要造反?”
  杨暮客摇摇头,伸出手指,指了指地下,“欢彦侯不是常住国都么?贫道出门见着了他。”
  “这……”季通不明杨暮客言语之意。
  “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明儿一早我们就走。也不用跟鸿胪寺打招呼。你没把通关文牒留在鸿胪寺衙门吧。”
  季通使劲摇头,“没有。连印戳都没让鸿胪寺卿盖。”
  杨暮客点点头,“只当我们不曾来过便好。”
  “这也行?”
  竹林哗啦啦作响,杨暮客驻足看向东边的别院。“政治倾轧啊……不知会不会人头滚滚……”
  季通听后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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