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一个故事
妞妞只觉得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吴五郎听到这话，沉默很久之后，他才说道：“我……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妞妞耐心地等着。
吴五郎却说道：“我想喝水。”
妞妞眉头轻皱，说道：“你是害了我娘的人，虽然我觉得你不算特别坏，但我还是不能喂你喝水。”
吴五郎听到这话，心中又升起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遗憾，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里，他应该和妞妞有所交集，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似乎不应该像现在这么和面前的小女孩相处。
倒是顾明达正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一招手，立马就有官差送了一碗水过来。
那官差的动作没有半分温柔可言，直接将那一碗水灌进了吴五郎的口中。
吴五郎呛了几声之后，他对着妞妞开口说道：“我的老家在一个小村子里，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种植生姜，若是某一年，生姜行情上涨，那我们就能过个好年，若是生姜行情下降，那我们可能连支撑到开春的粮食都不够。”
吴五郎缓缓描述起自己的过去，因为自家土地的特殊性，几代人全都是靠着种植生姜为生，原本若是就这么过下去似乎，也能维持着吃不饱但饿不死的状态。
直到他的妹妹长大了，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完全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她的脸庞集中了父母的所有长处，和村里的年轻姑娘们待在一起，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注视着她。
这样漂亮的女儿，注定无法在普通人家里安安生生地待到出嫁。
那一年，附近的官家子弟来这里狩猎，正好见到了他的妹妹。
出生农户之家的小女儿，靠着出众的长相，若是得到贵人青睐，当个妾室都还能算是一件好事。
但偏偏，这些官家子弟不干人事，他们做事肆无忌惮，马匹踩踏生姜田地，毁掉了吴五郎家中所有种植的生姜。
他的妹妹出来阻止，但却换来了这群人的惨无人道的对待，等到吴五郎和父母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生姜田里，躺在那里两眼无神衣衫凌乱的妹妹。
吴五郎虽然在家中排行第五，但上面的几个哥哥姐姐们都没留住，他的父母只有这一儿一女。
一家人突然遭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自然是告官，只是这事情进了当地官府，不仅没有得到撑腰，反而被官府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一家子打了板子扔出衙门。
吴五郎年轻身体好，虽然瘸了一条腿，到底留下一条命，但是他的父母本来身体就不好，没能在那一顿板子下活下来。
他的妹妹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害死了父母，本就因为失去清白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再也受不了这样重的打击，直接疯了，跑出去之后不知去向。
吴五郎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是得罪官家子弟的影响依旧在持续，那群人似乎还想着斩草除根，吴五郎被村里的恶霸欺负，在本地待不下去，只能选择跑到别的地方企图找回妹妹。
“小姑娘，你觉得这些官家子弟该不该死？难道就因为他们出生官家，所以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屠杀平民吗？”吴五郎喝了一碗水之后，说话也利索很多，此时他脸上的愤愤不平也不是装出来的。
妞妞小脸上满是纠结，过了很久，她才说道：“这些人确实很坏，只不过，这事情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吴五郎也没想到妞妞是这样的反应，他一时间愣住了。
“我娘一向善良，她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会被你们冤枉呢？”妞妞问道。
吴五郎过了很久才说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妞妞追问。
吴五郎说道：“受人恩惠，自然要替人办事，对于我来说，帮助过我的恩公，比这世上的一切都要重要。”
妞妞继续说道：“你的恩公是个坏人？”
吴五郎立马不高兴了：“恩公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不是坏人！她只是有自己的不得已罢了！”
“可是你的恩公干的全是坏事呀！我娘是无辜的，她却非要在我娘身上泼脏水，这还不是坏吗？难道就因为她对你好，所以就抹杀掉她是个坏人的事实吗？”妞妞质问道。
吴五郎哑口无言。
妞妞说道：“你觉得那些官家子弟仗着有靠山所以做事肆无忌惮，害了你和你的家人，但是你和这些人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吴五郎立马说道：“我不是官家子弟！”
妞妞说道：“你不是官家子弟，但你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杀了人，这不也是仗势欺人吗？”
吴五郎听到这话，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道：“你说的对……我……我现在已经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妞妞认真地点点头，说道：“你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能重新做回好孩子。”
吴五郎突然听到“好孩子”这三个字，他只觉得似乎离自己太过遥远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手上沾了太多条人命，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恩公是谁，她做错事了就该接受惩罚，我爹也说过了，真正为一个人好，是绝对不能看着那个人走上歧途的。”妞妞将顾明达教给她的道理全都记得牢牢的。
京兆府尹看着两人的对话，此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忍不住想着难道自己审讯好几天的难题，会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迎刃而解吗？
顾明达此时温柔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骄傲和自豪，他的女儿，就是这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七岁小女孩！
所有人都在等着吴五郎共出幕后之人，只不过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最终选择了摇摇头。
“我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告诉你。”吴五郎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对妞妞突如其来的好感，这种好感甚至差点超过了恩公，他几乎是咬紧嘴唇，才逼迫着自己没有坦白。
妞妞听到这话，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顽皮孩子：“你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吴五郎此时却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妞妞叹了口气。
吴五郎又说道：“小姑娘，你是个心正之人，这世上的邪门之事很多，你要多加小心。”
所有人都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下一瞬，所有人全都面色大变。
明明之前还在好好跟妞妞说话的吴五郎，嘴角忽然溢出一抹鲜血来。
“快制止他！他要自尽！”顾明达急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