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碎尽的节操

  眼见尚可喜沉默不语,阮大铖便化身嘴替,开始诉说了起来。
  尚可喜闻言,才发现他所谋者大;似乎庭审自己只是一个引子,就好似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随着阮大铖的讲述,旁听的明军将士和吃瓜众们,都了解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
  原来,在崇祯初年,大明在辽东还有个战神;他的名字叫毛文龙!
  在他入驻皮岛、开创东江镇后,一直在不停袭扰后金,让其分身乏术,不能全力出击,袭扰大明。
  同时,毛文龙还接纳从后金那里逃过来的辽民,并通过练兵、兴学、通商、屯田等手段,积极种田,不断发展壮大自身的实力。
  东江镇的存在,让鞑子投鼠忌器,有效的牵制了他们。
  但朝廷中的东林党,可从来不认为毛文龙和东江镇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一直在崇祯那里弹劾毛文龙骄纵不法、虚功冒饷;建言东江镇的存在,难以有效牵制后金,倡议移镇。
  正好,崇祯也因为毛文龙多次索要军饷,对他颇多不满;因此,双方闹得颇不愉快。
  在这种情况下,东林党推出了他们在辽东的代言人——袁崇焕。
  他将毛文龙骗来旅顺后,当即列明其十二条大罪,不审而诛,用御赐尚方宝剑直接斩杀了他。
  百姓们听到这样的内幕,尽皆哗然;而旁听的明军将士,也对毛文龙这样的军将,产生了兔死狐悲的义愤和悲凉!
  ……
  阮大铖等所有人的情绪都酝酿到位后,拍响惊堂木,对着尚可喜喝问道:
  “论起来,毛文龙将军还是你的干爷爷。
  本官所说的话,可是实情?”
  尚可喜此时已经明白了几分庭审的意图;加之,他对毛文龙被诛,早就心怀不满。
  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道:
  “哈哈,快哉快哉!
  想不到干爷故去这么多年,仍然还有人记得他!
  大人,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当年,毛将军一力主张从海上牵制我大清!”
  “啪!”
  惊堂木又是一响,阮大铖呵斥道:
  “什么你大清、我大清的!
  那明明是后金鞑子!
  如若你再不好好回话,少不得一顿板子伺候!”
  “……”
  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尚可喜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改口:
  “毛将军想从海上牵制……牵制后金;可袁崇焕却罔顾事实,想着从路上围堵鞑子。
  哼哼,后金的战马虽过不了大海;难道还不能绕道入关嘛。
  也就是朝廷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和昏庸无道的帝王,才会相信东林党所出的平辽计划!
  现在回想起来,袁贼的心思昭然若揭:
  杀了毛将军,不仅可以除掉一个不听号令、与东林党抢功的心腹之患;而且,东江镇群龙无首后,他也可以借机吞并毛将军手下的兵马和地盘。
  凭此,他就可以向朝廷张口,要更多的军饷。
  哈哈,好可笑的东林贼子;好可悲的毛文龙;好昏庸的崇祯!
  事实也证明:
  毛将军确实死得冤。
  在他死后不足半年,后金就发动了己巳之变,入塞逼京。
  袁崇焕所谓的陆上围困,立马成了笑话:
  皇太极直接绕开了他重兵把守的宁远、锦州;分兵三路从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突入关内,直逼京师。
  经此一战,大明的底裤都快被扒光了!
  从此之后,再没了可忠之君,没了堪当大任之臣,没了可信之将,没了可驭之兵。
  所谓的边防,更成了笑话;边关已无可御之边、无可守之城。
  哈哈,这一切,都是昏君和东林党自己做的孽。
  但他们昏庸,却让全天下的老百姓买了单;大明已无可生之民,无可取之财,无可施之策,无可战之略!”
  虽然尚可喜口中,多有谤君之词;但阮大铖却没有去打断。
  此时,双方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
  我给你机会,让你一吐胸中的块垒;并且,事后还可以给你个痛快!
  你就打打配合,将大明所有的底裤,都给扒下来;多给皇室和东林党脸上糊糊翔!
  ……
  阮大铖颇为满意尚可喜的知情识趣,温言问道: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
  你干爷和你父,都是抗击鞑子的英豪,本官也是极为钦佩的。
  如何到了你,却背信弃义、认贼作父,投降了鞑子?”
  尚可喜幽幽的道:
  “自先考不幸罹难,我就接过了他的权杖,独领一军,继续与后金作战。
  但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
  毛将军死后,他的岳父沈世魁就联合耿仲裕、王应元等部将,拘禁了朝廷派过来的东江镇继任者——黄龙黄总镇;而沈贼自己则成了有实无名的总镇。
  我闻讯后,为了拨乱反正,亲自赶回皮岛镇压兵变,杀了耿、王等逆贼,救出黄总镇。
  可笑,沈贼生了个绝色的女儿。
  事败后,他立马让文君新寡的女儿,投入了黄龙黄总镇的怀抱;最终枕边风起了作用,让沈贼逃过了一劫。
  不过,我与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哎,黄总镇还是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贪财好色付出了代价,死于非命;沈贼于是就走通了门路,接任了总镇之位。
  他早已对我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
  崇祯六年十月,他就想骗我至皮岛,意图诬以罪名,加以谋害。
  幸得我的部下许尔显等人侦知此事,我才没死在这个奸贼之手。”
  说到这里,尚可喜转过身去,努力举起戴枷的双手,对着一众沉默不语的明军将士道:
  “我尚可喜但凡又一点办法,又怎么可能去投降鞑子。
  那可是我杀夫、杀母,不共戴天的仇敌。
  但咱们这些带兵的军将,一向都被皇帝猜忌,被文官看不起。
  我在辽东辛辛苦苦打拼十数年,北击后金,南下平孔有德、耿仲明之叛;累功一步步升到了广鹿岛副将的位置。
  我也算是报答了军恩了!
  我与沈世魁的恩怨,在辽东尽人皆知;但朝廷还是为了制衡,将他升到了东江镇总兵的位置。
  这也就罢了!
  只要朝廷出面,解决我与他之间的矛盾;我又何苦投敌叛国!
  但朝廷一直坐视玩平衡;而沈贼却一步一步给我罗织罪名!
  你们这些人,都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你们告诉我,我就应该坐着等死嘛?!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都说穷极必变、忍及必反、痛及必究。
  如果朝廷不把我逼到这个份上,我又怎么可能头像仇敌!”
  这一刻,外面旁听的周遇吉等人,都是心情复杂的看着如同疯魔一般的尚可喜。
  他们虽怒其不争;但同时也哀其不幸。
  很多有他类似经历的军将,之所以活了下来,只不过是因为遇到了贵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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